2010年10月29日
《貨幣戰爭》要批判,因為其核心觀點還不夠激進!
來源:黃光銳
日期:2009/01/18
2007年末,國內出了一本嘩眾取寵似是而非混淆視聽、聳人聽聞的劣書《貨幣戰爭》,其荒唐直追一百多年前的“洋鬼子的腿不能彎曲”。按照《貨幣戰爭》的描繪,似乎整個世界都在一小撮“黑暗金融勢力”的肆意擺布之下,只要他們在密室裡做了某些秘密籌劃,甚至只使了一個眼色,總統就會被刺殺,戰爭就會被發動,各種工商農牧業就會遭到“定向爆破”,甚至兩次世界大戰都是這幫傢伙幕後操縱的。
然而解決問題的辦法卻驚人的簡單:恢復金本位制,把貨幣與黃金掛鉤,搞“藏金於民”就是能讓大家安心睡覺的“一陽指”。
應當承認的是,《貨幣戰爭》確實提出了一個應該被提出的問題:美元是不是很多人不假思索地認定為可靠的“美金”?然而,由於該書採取了脫離戰略大趨勢與各方面大背景,孤立地看待貨幣金融問題的錯誤態度,而且論證極不嚴肅,大肆捕風捉影、牽強附會,一味蓄意營造恐怖氣氛,在缺乏相關知識與心理承受能力的人群當中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可以說,《貨幣戰爭》一書幾乎所有的主要觀點都荒謬絕倫,尤其是對美元性質的認定更是犯了基本概念上的大錯特錯。從治學水平上看,實在是連地攤文學都算不上。
既然要談貨幣問題,最起碼得把“先有錢、後有債”的最基本次序搞對了。按照《貨幣戰爭》裡的那個似是而非的“債務貨幣”概念,反倒是“先有債,後有錢”了----你到銀行去借錢,銀行卻對你說,偶這裡沒錢,不過可以先把你欠的債務關係確定下來,然後偶拿著你的借條去美聯儲搞錢來....試問,這樣的銀行你還會去第二次嗎?!
事實上,《貨幣戰爭》所說的“債務貨幣”早就不復存在了--1971年08月15日,隨著尼克森的一錘定音,世界貨幣體系發生了革命性的變化:仍然與貴金屬保持著密切聯繫的主權債務貨幣被不可兌換貴金屬的主權信用貨幣取而代之。就是從這一天起,世界進入了完全沒有貴金屬擔保的紙幣時代。這在人類貨幣的發展史上是一件影響極其深遠的大事----黃金儲備量對貨幣發行總量的限制不復存在了,貨幣也就此徹底成為了本身不具任何價值的虛擬符號體系。
作為由美聯儲發行,以美國的國家信譽為擔保的主權信用貨幣,美元的背後可以說是什麼都有,卻也可以說是什麼都沒有:一方面,美國廣袤的國土面積、多達兩、三億的人口、強大的高科技工業與研發能力、包括12艘航空母艦和數千架先進戰機的軍事機器、以CNN和好萊塢為代表的“軟實力”與“話語霸權”、還有成功維持了一百多年相對穩定的國內政治機制,都會被人們視為美元的靠山,成為人們對美元信心的來源;然而,美元的主權信用貨幣性質決定了美國對美元的持有人從未作出即便是最起碼的兌換承諾。
自從1971年08月15日之後,無論是美聯儲還是美國財政部,都既未承諾美元以固定官價兌換黃金或白銀,也未承諾美元以固定官價兌換美國國債。如果你要把手中的美元換成金銀或者國債,那就請到金融市場上以交易價格買進,投資的盈虧一律自負。
在這裡,值得一提的是任何一張美元現鈔上都有時任美國財政部長的簽字拓印,以至於許多人誤以為美元是由美國財政部長發行的。其實,這個簽字代表了美國政府對美元作出的唯一承諾:美國財政部長以聯邦政府最高財稅主管官員的身份保證美國政府接受這種貨幣作為繳納稅款的方式。除此之外,美國政府對美元的幣值、購買力和可流通性再無擔待可言。
參照一下上市公司發行股票時從不還本付息,也從不承諾認購者想賣時就一定能在市場上賣得出去的模式,如果我們把美國看作一個大型上市公司的話,作為主權信用貨幣的美元倒是更像“美利堅有限責任公司”發行的一種特殊的“股票”。也許,我們應該發明個新詞,把美元這樣的主權信用貨幣定義為“國家股權貨幣”才是最合適的。
既然美國並未承諾以貴金屬或美國國債作為美元的直接擔保物,美元的發行量自然也就不受美國黃金儲備或國債發行上限的任何制約----如果美元真如《貨幣戰爭》所說是與美國國債相互鎖定的主權債務貨幣,那倒還真是一件好事了,起碼從美國國債餘額的上限我們就可以推算出美元發行量的上限在哪裡。
可事實是大量投放市場的美元背後根本就沒有任何擔保物,而是把美國各種各樣的綜合國力通過某種誰也不知道的計算方式“量身定價”,轉變成了一種似是而非的“股權”。因此,《貨幣戰爭》的核心觀點是極端錯誤的,而且是錯在了觀點不夠激進上!
我們還是拋開《貨幣戰爭》裡那些根本經不起推敲的“野史”,來認真探究一下人類社會的貨幣沿革歷程吧:
人類社會最早的成型貨幣出現之後,數千年的時間裡流通的都是貴金屬製成的“誠實貨幣”。欣賞過古裝戲的讀者都一定記得客官拿出一錠大銀往桌上一拍店家就立刻倒酒上菜絕無二話的場景。誠實貨幣最大的優點就是它本身即具有價值。只要銀子裡頭沒有塞銅包鐵----這是經驗豐富的掌櫃們用手一掂就能知道個大概的----那麼一兩銀子就值一兩銀子的價錢,不管皇帝被謀殺還是巡撫被撤職都無損它的購買力。古代中國歷朝歷代的大戶人家都在地窖裡堆上大量的白銀,如果可能的話還有黃金,最主要的原因當然是看中了這些貴金屬天然的保值增值功能。
然而帶著一大堆沉甸甸的貴金屬跑來跑去畢竟是不方便也不安全,遠距離的“匯通天下”就更是難以做到了。於是有實力的錢莊當鋪開出的票據應運而生,開始代表金屬貨幣履行流通交換的職能。在一個王朝的鼎盛時期,能夠手執京城或某大都市那幾家頭牌票號簽發的銀票,也是一種身份與實力的象徵。不過,這些“銀行票據”仍然不是真正的紙幣,而只能說是“某金融服務俱樂部的會員資格證明兼存款憑信”。為了使用這些“大款俱樂部”的門票,使用者要向錢莊支付往往是相當可觀的費用,什麼錢莊要倒貼一筆利息給客戶則是連聽都沒有聽說過的。
“紙幣”在古代中國的作用大抵是到此為止了,而具有共和傳統的歐洲卻在文藝復興後走出了關鍵性的一步:由政府或政府授權的銀行發行以國家信譽擔保的紙幣。這項改革是貨幣從實打實的價值承載物走向虛擬化的開始,所帶來的實利是立竿見影的:作為擔保物的貴金屬從百分之百準備金制度變成了部分準備金制度,極大地擴張了整個社會的財力。在這套新制度下,不僅商家之間可以方便地拆借資金,國家在出現需要時也能夠順利地向社會舉債。
如果當時沒有出現這套新的貨幣體系,歐洲的工商業不可能那麼繁榮,歐洲的海軍也不可能那麼強大。當後人感嘆印度南美等地的封建領主們坐在堆滿宮殿的金銀財寶上等著被負債累累的歐洲國家用堅船利炮打破大門時,不知他們是否注意到了這兩者之間的一項重大區別就是一個仍在使用貴金屬貨幣,另一個卻在使用真正的紙幣。
然而這時節黃金白銀等貴金屬並未退出流通領域,而是作為貨幣最後的擔保物繼續發揮著重要作用。雖然歐洲的貴族和平民們已經越來越習慣於使用紙幣,但是他們都堅持政府或政府授權發行貨幣的銀行必須承諾紙幣的持有者可以隨時按照事先約定的官價兌換貴金屬。這是金本位制度的精髓之所在,也是此時的紙幣仍然屬於債務貨幣的原因之所在。由於此階段歐洲許多國家的政局仍然很不穩定,擁有獨立出資人作為股東的銀行(例如英格蘭銀行)在信用市場上的聲譽要好得多,由這些銀行發行或擔保的貨幣和證券也享有高得多的可流通性。
在當年“小國家、大銀行”的歐洲,《貨幣戰爭》裡被大肆渲染的“私有銀行發行貨幣”,其實是可以用一個生動的事例說明得很清楚的:
場景一、17XX年,歐洲某王國的御前會議
財政大臣:..擴充了邊境的城防,又舉辦了王太子殿下的大婚,國庫的金銀儲備消耗大半。我方才報告的真實情況萬萬不可洩漏出去,否則會引發全國性的恐慌。
國王:真沒想到,國家的財政竟然到了這個地步!各位大臣,你們有什麼良策嗎?
王太子:父王,都是因為兒臣的大婚耗費過度,以至父王憂心,兒臣甚為不安。
國王:這叫什麼話來!你身為王太子,大婚慶典關係到王室的尊嚴,豈有隨便的道理!再說,錢都已經花出去了,你講這些又有何用!拿出辦法解決問題才是正經!
王太子:其實辦法倒也是現成的。類似的情況以前也出現過,只是這次格外嚴重而已。五年前,我們不就是派出XX伯爵的船隊去南美,解了王國財政的燃眉之急嘛!
財政大臣:是啊是啊,還有三年前那次西印度群島的探險,還是殿下親自出馬呢。
王太子:我的那點收獲根本不能和XX伯爵相提並論。
國王:XX伯爵的航海探險之能是王國上下有目共睹的,但不知他是否願意再度出山?
內政大臣:陛下,臣與XX伯爵的交情甚好。臣願前去游說,想來他不會拒絕。
國王:很好!
場景二、數日後,國王的私人書房
內政大臣:XX伯爵病體難癒,實在不能遠航了。他力荐XX上校擔此重任。上次遠航時,XX上校是伯爵的副手。那時伯爵就對這位軍官欣賞有加。
國王:這等於是把王國的命運交給一個30幾歲的年輕人。你可有把握?
內政大臣:請問陛下,XX伯爵可有輕易荐人之舉?
國王:這倒是,XX伯爵向來誰都看不上。能得他如此贊許,應該不是一般人物。改日讓他來王宮,我要親自接見!
內政大臣:臣會去安排。只是,伯爵再三叮囑於我,這次遠航務必要配備性能最好的船隻和火炮。上次出海,船隊遭遇風暴,九死一生,最終還是損失了兩條船,數百名水手葬身海底。伯爵至今仍耿耿於懷。這是伯爵搜集的新式大船圖樣,請陛下過目。
王太子(看著圖紙):這真是好船啊!父王,對此兒臣深有同感。沒有性能良好的船舶,橫渡大洋實在太危險了。沒有好船,連招募水手都會很困難。
財政大臣:可是好船不便宜啊!全歐洲只有幾家船廠能造這種船,他們可從來都是言無二價!如今的國庫絕對拿不出這麼多錢!
王太子:難道一定要付給他們真金白銀嗎?用王國的貨幣不行嗎?
財政大臣(哭笑不得):殿下,如果他們願意接受王國的貨幣,我還用得著發愁嗎?七年前的那場風潮裡,王國政府未能履行兌現黃金的承諾。從此之後,我們的鈔票只要一出國境,就和廢紙沒有任何區別。坦率地說,即使在本國國境之內,也是效力不佳!
眾人沉默...
首相:陛下,依老臣看來,此事只有一法。
國王:快說來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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