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4月21日

股市的最終結局

著名投資大師索羅斯的投資哲學建立在"反身性理論"的基礎之上。這個"反身性",也有人翻譯成"反射性"或"回饋性"。它的理論含義是:

假設人的行為是y,人的認識是x,由於人的行動一定是由人的認識所左右的,因此,行為是認識的函數,表述為:

y=f(x)

它的含義是:有什麼樣的知識就有什麼樣的行為。

同樣,人的認識並不是孤立出現的,人的認識是受客觀世界的影響的,而客觀世界又是與人們的行為緊密相關的。這也就意味著,人的行為對人的認識有反作用,認識是行為的函數,表述為:

x=F(y)

它的含義是:有某一類行為就會有某一類知識。

把上述兩個式子合併之後,我們可以得到這樣的公式:

y=f(F(y))

x=F(f(x))

這就是說,x和y都是它自身變化的函數--認識是認識變化的的函數,行為是行為變化的函數。

索羅斯將該函數模式稱作"反射性"。它實際上也是一種"自回歸系統"。

索羅斯同時認為,由於人認識上的局限性,所以,人的認識永遠不可能達到絕對真理,因此,人的認識永遠是片面的、不完全的。這種片面和不完全將會逐漸被累加,直到最後產生崩潰。

反映到金融市場上,索羅斯的觀點就好理解了:由於人的認識永遠是片面的和不完全的,因此,人的行為也自然永遠不可能是正確的,所以:市場永遠是錯的。既然市場永遠是錯的,那麼,達到極點,市場必然會崩潰。

在這樣的理論指導下,索羅斯在投資實踐中就全力對付市場的錯誤,並從中挖掘投資機會。在《金融煉金術》中,他記錄了1985年8月16日-1987年11月7日的一次實驗性投資過程,這一過程,他的資金增值達到了113%,取得了空前的成功。

也是在這樣的理論指導下,他才取得了一次交易賺10億美元、通過個人基金之力將英國銀行擠出歐洲匯率機制、推動了亞洲金融危機的發展。

在這樣理論指導下,索羅斯的形象也變得模糊不清。一方面,他在全世界20多個國家設立基金會資助各種專案,一度被稱為世界上最偉大的慈善家;另一方面,他投資的獲利在讓人羡慕和嫉妒的同時,也在亞洲和歐洲各國招來了?名;同時,他喋喋不休地談論開放社會、談政治局勢、談歐元區崩潰甚至談哲學,又讓很多人覺得不理解。

但索羅斯畢竟是一個偉大的投資家。即使有俄羅斯和香港的失敗,也無損于他作為一個國際著名投資家的形象。他的投資實踐之所以能取得成功,並不是他的運氣格外好,也不是他的資金實力格外他,而是來自於他獨特的投資哲學。

投資哲學昇華於投資理論。投資理論是實踐的總結,是經驗的成果。而投資哲學則是投資理論的抽象化。投資理論總是片面的、有獨特適應性的,但投資哲學則相對完整,並有廣泛的適應性。投資哲學甚至就屬於哲學的一種,可以指導人生和社會。能在投資哲學層面上討論投資的人,本就不多。而上升到投資哲學的人則自然會想到社會哲學、人生哲學。所以,索羅斯作為一個投資家而談社會、談政治、談哲學,更印證了他的偉大之處。

但是,索羅斯所預言的股市的崩潰、歐元體系的崩潰、共產社會(他所謂的"封閉社會")的崩潰,是否一定會發生呢?在《索羅斯:走在時間曲線前面的人》一書中,索羅斯自己也承認,既然存在著認識的局限性,那麼,他的"反身性"也就必然是有局限的,"反身性理論本身就是反身性的",他說,"這個理論導出一個問題:你怎麼能夠相信你知道有缺陷的信念呢"?既然如此,崩潰也許就未必會發生。

索羅斯的偉大也就在於此,他敢於承認自己的錯誤,他的理論必然將葬送他的理論。這讓人想起佛教。佛教始祖反對一切偶像,反對一切教條,甚至反對信徒將自己的理論看成金科玉律:佛教從創始那一天,就把佛教自己也推向了"空"的境地。這還如共產黨,從創立那一天起,共產黨所設想的未來目標就是共產黨的滅亡,進入一個無國家、無政黨的共產主義社會。能將自己歸於"空"的,無疑是偉大的。

但索羅斯在俄羅斯的損失也就在於此。他看到了反身性,看到了俄羅斯經濟的復蘇,也想到了俄羅斯政府的應對措施。他在俄羅斯債券崩潰後去買債券,因為他相信市場是錯誤的。他確實看對了,但他沒有笑到最後,相反,在俄羅斯大敗而歸。假設他的資金和時間足夠豐富,他確實可以在幾年後大賺一筆,因為俄羅斯債券隨後大幅度上漲,上漲的基礎就是石油價格的暴漲給俄羅斯帶來的經濟復蘇。

這就是投資者都會面臨的一個困局:我們永遠只知道現在,而不知道過去和將來。站在行情的曲線上,我們無法預測這一點與過去的哪一時刻哪一點相似,也無法預測這一點的未來將是哪一點。海森堡的測不准理論說,人們不可能在知道事物具體位置的同時也知道事物的運行速度。索羅斯預見到了俄羅斯的經濟即將復蘇、債券即將反彈,但他不知道的是"什麼時候"。在實際投資的過程中,他進入了一個"鞅"的狀態:你明明知道自己會贏,但你必須要有足夠的時間、足夠的金錢再加上足夠的信心。

其實,索羅斯的失敗也正是他自己理論偉大之處。按照他的反身性理論,人們認識的誤區會逐漸累計,達到極點,則必然崩潰。而他自己,他的"反身性"理論也存在著誤區,這個誤區同樣會逐漸累計,達到極點,他自己也必然崩潰。

"我是正確的,因為我錯誤"。這是一個悖論。

從索羅斯的著作中可以看出,他的煉金術理論在描述上還存在著一定的缺陷,他的所謂反身性是承認一種"正回饋系統",如人的認識偏差的累加造成的崩潰。但世界上任何系統都絕對不會只有正回饋,一定存在一定的負反饋,這種負反饋,就是對正回饋的一種修正。猶如股市,假設正回饋是上漲,則它一定存在著下跌的負反饋。猶如人,自高自大的人也不會一直自高自大下去,他也會有謙虛的時候。作為一種自回饋體系,系統會自發地修正其運行軌跡,防止其崩潰。

人類社會也是如此。認識的局限並不一定導致崩潰。假設我們把崩潰看成是革命,則修正就是改革。系統的自我調整,可以是革命,也可以是改革。改革的發生是頻繁的,革命的發生是偶然的。

根據熱力學第二定律,在一個孤立的系統中,傾向於從有序轉向無序,或者說從低熵狀態轉向高熵狀態。熵是一種無序的程度。有序的維持需要能量,無序的維持則耗散能量。達到無序總是容易的,而走向有序則需要付出代價。

而金融市場,恰恰就是一種高熵的無序狀態。證券市場的有效性是其典型證明。我們無法知道今日上漲之後明日會上漲還是下跌,因為它是隨機的。以上海證券市場為例,從1992年5月21日開放到2003年5月15日,合計2690個交易日。其收盤上漲的次數是1343次,下跌的次數是1347次,二者只相差4次,基本屬於1:1的比例,符合隨機分佈特徵。這種隨機分佈特徵,就是一種高熵狀態。這種高熵狀態的產生,正是負反饋的結果。

由於有了負反饋的存在,崩潰出現的幾率就更少。要把握崩潰的機會投資獲利,難度就相當大--要抓住一種出現幾率很低的投資機會,本就幾率不大。所以,索羅斯的前期投資的成功,實在是難能可貴。

索羅斯投資失敗後,也有自回饋的機會。我相信他現在讀自己的著作感受應該有差異。尤其是他也許會修改他的"開放社會"理論。在他的"開放社會"的描述中,他過於嚮往那個"有錯能糾正"的自由的開放社會,而對封閉社會持排斥態度。這不是正確的"反身性"理論。因為,按照反身性理論,本就不存在任何一種所謂"理想"的社會,任何社會都是由一群認識存在偏差的人組成的,這群人的任何組織模式都是有缺陷的,將來都難免"崩潰"。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喋喋不休地宣傳自己的開放社會理論呢?

讓人疑惑的是,金融市場的不確定性、反身性既然存在,未來的投資應該如何做呢?索羅斯沒有給出答案,他的實驗也是有成功、有失敗。在總結實驗過程的時候,他也做了自我批評。實際上,即使他這次實驗完全成功,也無法不正視後來俄羅斯投資失敗的現實。

不過,我們可以從他的理論中推斷出一些結果來:既然市場永遠是錯的,那就堅持跟市場反向操作。這就涉及一個問題:怎樣判斷"市場大趨勢"呢?我想,常規的判斷也許比較困難,但突發性的崩潰、延續性的趨勢突然加劇,都可以看成市場過度反應的例證。這樣的市場機會,每年都可能發生。投資操作,可以放棄常規性的、日常性的交易,而重點抓這種崩潰或加劇,則勝算也許會比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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