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西哥的啟示

來源:金融時報
日期:2014/06/09

如果印度總理納倫德拉‧莫迪(Narendra Modi)試圖尋找民選領導人啟動根本性改革的榜樣，他不妨看看恩里克‧培尼亞‧涅托(Enrique Pena Nieto，墨西哥現任總統)。誠然，後者是一個小得多、但更富裕國家的總統——盡管近幾十年來的糟糕經濟表現大大縮小了兩國間的差距，但墨西哥的平均生活水平仍兩倍於印度。兩國領導人面臨類似的挑戰。兩個國家都必須在一個高生產率的正規部門和低生產率的非正規部門差距巨大的經濟體中，實現以市場為導向的經濟增長。培尼亞‧涅托開展了大膽的改革，他的改革模式值得效仿嗎？

在近期的一項研究中，麥肯錫全球研究所(McKinsey Global Institute)精闢闡釋了墨西哥的二元化。它承認，“墨西哥有現代的一面，是一個高速、成熟的經濟體”。但這個國家也有“傳統的一面，充斥著亞規模、速度遲緩、技術落後、生產率低下的企業，其中許多企業游離於正規經濟之外”。發展意味著將這兩面合二為一。



人們常常忘記的是，在20世紀50、60和70年代，墨西哥經濟成就斐然，人均國內生產總值(GDP)年均增長3.3%。之後是1982年債務危機和失去的十年，失敗的私有化方案，1994年的《北美自由貿易協定》(North American Free Trade Agreement)，不久後的金融危機，宏觀經濟穩定措施，向多黨民主制轉變，以及來自中國的競爭加劇。整個這一時期的增長令人失望：自1980年來，勞動者人均產出年增速不到1%。2012年，墨西哥的人均GDP（按購買力平價計算）是美國的30%，與1990年完全一樣。

有人相信開放貿易可以保證快速增長，墨西哥的例子是對這些人的當頭棒喝：墨西哥貿易與GDP比值從1990年的39%增至2011年的65%，《北美自由貿易協定》實施以來，該國對美國出口增長五倍，但墨西哥經濟在這段時期仍然表現不佳。

折磨墨西哥的是“生產率謎題”。墨西哥與其他新興經濟體形成了鮮明對比。麥肯錫的解釋是，雖然雇員在500人以上企業，生產率在1999至2009年間取得5.8%的復合年增長率，但雇員在10人和500人之間的企業同期的這個數字僅為1%，雇員少於10人的企業更是為-6.5%。後者的雇員人數占總雇員數量的比例同期從39%增至42%，大企業的比例維持在20%不變，中型企業的比例則從41%降至38%（見表）。

一方面小企業生產率下降，另一方面小企業雇員人數占總雇員數量的比例卻在上升，這是什麼原因？說到這里，為何中型企業如此缺乏活力？麥肯錫提出了三種假說。

第一，企業之所以維持小規模、非正規的狀態，是因為大型化、正規化企業承擔的監管和財政負擔太重。解決方案是降低正規企業的負擔，提高非正規企業的負擔。

第二，小企業難以獲得信貸。墨西哥的未償還貸款規模極低，僅相當於GDP的33%。貸款成本也很高。麥肯錫稱，“我們估計墨西哥的信貸缺口達600億美元，雇員在10人至250人之間的企業未獲滿足的資本需求占據這一缺口的75%。”改善產權機制、法律程序是必需的解決方案，或許還需實施定向擔保計劃。

第三，基建、能源成本、技能供應和治理水平還有很多不盡如人意的地方。這對大小企業都有影響，但尤其阻礙中小型企業的成長。解決方案是升級各級治理，放鬆監管，促進競爭。公私合資（包括與外資合資），應當在基礎設施供應方面發揮作用。

就這幾點而言，麥肯錫的分析是合理的。但這一分析也存在局限。非正規部門是墨西哥吸收剩餘勞動力的“水池”（印度亦然），該部門生產率下降不僅與其自身有關，還是其他部門就業增長緩慢的結果。非正規部門會對技能較低、無法在正規部門就業的過剩勞動力供應進行適應。由於小企業信貸如此緊缺，就造成生產率和實際工資不斷下降。

培尼亞‧涅托政府看到了墨西哥經濟的不佳表現。該政府在整頓能源領域，措施之一便是結束了國有的墨西哥國家石油公司(Pemex)的壟斷。在電信領域，該政府在著手限制卡洛斯‧斯利姆(Carlos Slim)旗下墨西哥美洲電信公司(America Movil)的“主導地位”。該政府還在改革勞動力市場、（不受納稅人歡迎的）稅收制度、（不受教師歡迎的）教育體制、以及競爭政策。

這是項大膽的計劃。但這樣做夠嗎？畢竟，生產率增速至少需要增長兩倍。鑒於墨西哥已經是中等收入國家，這就要求該國不僅僅開展以市場為導向的改革，還要從根本上提高國家制度的水平。需要將非正規部門納入扶持性的監管和法律框架之下。只有正規化，這些企業才有希望獲得信貸和其他關鍵服務。中國的工資飆升，為墨西哥的出口導向型企業提供了新的機遇。但光靠出口無法徹底改變經濟表現。經濟的各個領域都必須涌現出富有活力和創造力的企業。

墨西哥的過去是一記警示，墨西哥的現在則給人以希望。然而，盡管改革方案是必要的，但我們還遠不確定，它能否滿足墨西哥的需要，顯著改善該國經濟表現。經濟越是進步，高速增長往往越難以實現。墨西哥受到這一狀況的困擾已久。關鍵對策必須是：讓正規部門變得更好，放鬆對它的監管；讓非正規部門變得更好，加強對它的監管。

我們需要的不只是顯著改善政策，還需要顯著優化治理。這對墨西哥和印度都適用。培尼亞‧涅托和莫迪都對此做出了承諾。讓我們拭目以待，看看這兩個政府能否履行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