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和美國：前所未有的裂痕

來源:中國社科院第381號
日期:2014/07/15

7月10日，德國政府要求中情局柏林站站長立即離境。這樣的要求並非不同尋常，即使在名義上的盟友之間。不同尋常的是，它公開宣佈，並大張旗鼓。如何解釋已被某些人稱為1945年以來美德之間非常密切的關係中這一“前所未有的裂痕”？

只用了一天時間這個問題就引發了兩篇大作，一篇是《洛杉磯時報》上的專欄文章，另一篇是德國《明鏡》週刊上的重點聚焦。兩篇文章對前所未有的裂痕能否迅速彌合，甚至還能不能彌合，都表示悲觀。

《洛杉磯時報》的專欄文章出自雅各▪赫爾布隆[Jacob Heilbrun]之手，標題是“德美破裂”。“破裂”一詞毫不含糊，或幾乎如此。在回顧了德國的各種評論後，赫爾布隆以如下告誡結束了這篇文章：



“如果奧巴馬不能嚴加管束對德國的間諜活動，他可能會發現，他正在推動把它從盟友轉化為對手。讓奧巴馬對一個長期盟友說“再見”[Auf Wiedersehe，德語]將會對美國的國家安全形成衝擊，而再多的秘密信息也無法彌補這一點。”

如果赫爾布隆似乎不大指望其觀點能讓華盛頓傾聽的話，那麼，與《明鏡》週刊同日的頭版文章相比它不免相形見絀。這篇長文的標題是：“德國的選擇：它會是美國還是俄羅斯？”文章中一節的標題是：“最後一根稻草”。它援引的並不是左翼人士或一直主張與俄羅斯建立密切關係的某人。相反，它援引的是宣導自由經濟和與美國保持牢固關係的保守派人士，其人主持著一個叫做“大西洋之橋”[Atlantic Bridge]的組織。他以絕望的語氣說：“如果[關於間諜活動的最新指控]是真的，到了該讓它停下來的時候了。”請注意，文章說，到了該讓它停下來的時候了，而不是到了該進一步討論或談判的時候了。就是要停下來。

最後一個辛酸的細節：美國駐德國大使不會說德語。俄羅斯大使的德語如此流利以至於幾乎注意不到他有口音。美國大使辦公室入口處的安全保衛級別極高，超過白宮橢圓形辦公室入口處的水準。俄羅斯大使館的入口處之隨意則有點讓人難以置信。

這個史無前例的裂痕是不是如此突然如此不可預測？目前，德國、美國、法國、英國和其他地方的大小報紙都在談論這件事，分析其原因並提出解決方案。首要問題是，大多數文章都在尋找責任方。主要嫌疑人是美國國家安全局（NSA）和奧巴馬總統。但這僅僅是國家安全局或奧巴馬不明智的決定嗎？換句話說，情況能有所不同嗎？嗯，在細節上當然會有所不同。美國政府既愚蠢又很笨。然而，問題是結構性的，而不是美國當權者一時的錯誤和愚蠢。

根本問題是，美國現在並在一段時間內一直處於地緣政治衰落之中。它不喜歡這一點。它沒有真正接受這一點。它肯定也不知道如何處理這一點，即儘量減少美國的損失。因此，它一直試圖恢復不可恢復的東西，即美國在世界體系中的“領導地位”（讀作：霸權）。這使美國成了一個非常危險的棋手。在美國，呼籲採取某種決定性“行動”--不管這可能意味著什麼--的政治代理人不是個小數目。而美國大選有可能在很大程度上取決於美國的政客們如何玩這個遊戲。

這就是歐洲人以及尤其是德國總理安格拉•默克爾正在認識到的。美國已成為一個非常不可靠的“夥伴”。因此，即使在德國和歐洲其他地方那些懷念“自由世界”溫暖懷抱的人，也都在不情願地加入不那麼懷舊的人群，以決定在沒有美國的情況下他們如何在地緣政治上能夠生存下去。而這正在把他們推向符合邏輯的另一個選擇，即一頂包括俄羅斯在內的歐洲帳篷。

當德國人以及總體上歐洲人不可阻擋地走向這個方向時，他們有自己的猶豫。如果他們不能再信任美國，他們能真正信任俄羅斯嗎？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們能與俄國人達成一個讓俄國人認為值得並有必要遵守的交易嗎？你可以確信這正是德國政府內部圈子目前正在討論的問題，而不是如何修復與美國的不可修復的信任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