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德拉之後的南非

來源:中國社科院第368號
日期:2014/01/01

偶像已死。什麼萬歲？2013年12月納爾遜•曼德拉葬禮上一場驚人的慶祝活動在全世界上演。挽歌無休無止。去職和在任的國家元首和政府首腦紛紛前來頂禮膜拜，人數超過歷史上任何其他葬禮。評論人士中肯定存在不同聲音，但實際上非常少。慶祝中無疑有相當多的虛偽成分，但也有真實悲傷的表情以及對一個非凡人物的真誠讚賞。這是對南非人稱作塔塔馬迪巴[Tata Madiba]的這個人的最後的歡呼。

但今後怎麼辦？南非的現實是，不管曼德拉在反對種族隔離的鬥爭中、隨後在（重新）建設一個國家中、以及隨後在把政治權力移交給別人時發揮了多大作用，他都不能繼續發揮這些作用了。或好或壞，南非現在只能靠自己了--沒有了一個在世偶像所賦予的殊榮。它目前的國內衝突和目前的地緣政治地位怎樣？我們在未來十或二十年能看到一個怎樣的南非？


第一件可期待的事是曼德拉的組織即非洲人國民大會（ANC，即非國大）的持續衰落，或許是急速衰落。非國大是反種族隔離鬥爭的主導力量（雖然不是唯一的力量）。面對看似無比艱巨的困難，非國大贏得了政治鬥爭的勝利。它實現了自己的基本要求，即建立一個一人一票的政治體制。在南非普選制下的第一次大選中，曼德拉於1994年當選總統，非國大也贏得了超過三分之二的議會席位。它在隨後兩場總統大選中以塔博•姆貝基和雅各•祖馬的當選，以及在大多數地區和地方選舉中，重複了這種選舉表現。

不過，它處於明顯衰落之中。為什麼？第一種解釋是，所有那些長期鬥爭後獲得政權的民族解放運動都有一個巨大的選民支持階段，而隨後是衰落，往往還是急劇衰落。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有三：（1）民眾期待的巨大改善，特別是在經濟領域，未能實現。事實上，大量人口的情況在許多方面變得更糟。（2）與此同時，民選官員和他們青睞的其他人中出現極大的腐敗，且最高領導人中為爭奪職位發生越來越多的內訌。（3）隨著時間的推移，由於太年輕，越來越多的選民沒有在前政權下生存狀況的直接記憶。

對南非而言，在所有民族解放運動都面臨的普遍問題之外，還存在一個特殊的政治歷史。非國大一直與南非共產黨（SACP）和南非工會大會（COSATU）有一個三方政治聯盟。這兩個組織都受到非國大衰落的影響。

南非共產黨長期以來所發揮的政治作用遠遠超出了其潛在的選舉力量。這導致它非常貼近非國大，顯然擔心任何分裂都意味著選舉災難，會使他們在政治上失勢。有些南非共產黨員或前黨員已成為政府的新自由主義取向的主要支持者。還有些黨員重塑自己的社會主義理想，把它看作一個非常遠的前景。

與南非共產黨不同，南非工會大會擁有人數眾多的基礎。但南非工會大會是工會的一個聯合會，工會的利益各不相同，而其領導人對政治現狀的分析也不同。南非工會大會內部辯論的簡要版本是，一些大工會準備與非國大決裂，積極支援與另外的政治組織建立聯繫。其他工會則支持正好相反的政策。這就導致各工會之間和各工會之內出現分歧。南非工會大會處於重大轉捩點的風口浪尖上，有可能發生組織分裂。在這之後，工會在未來十年能否繼續作為南非舞臺上的一支主要力量是相當不確定的。

最後，非國大本身正日益分裂。在這之前已經有一些人分裂出去，但他們中似乎沒有人在選舉中有好的表現。這一次，一場分裂將可能帶來更嚴重的後果。非國大內有兩個基本的分裂。一個是領導人的部族分裂，他們植根於其中兩個最大的群體，即科薩和祖魯。第二個與南非聲稱其最偉大的世界聲譽有關，即政權的非種族性質。現在有一個很大的派別，呼籲拒絕所謂彩虹和“非洲主義”優先的斷言。充滿爭議的緊要問題是土地權利再分配，土地權利在很大程度上仍然掌握在白人農場主手中。

除內部衝突外，南非在世界舞臺上還發揮比較重要的作用，其地緣政治活動遭到越來越多的批評。南非是金磚五國（巴西、俄羅斯、印度、中國、南非）成員之一，是五國中最小、經濟最弱的一個。在南非，關於這種聯繫在多大程度上允許其他幾國，尤其是中國，利用南非獲益的問題上存在很多爭論。

同時，南非在非洲大陸是一個重量級成員，其軍隊在不同非洲國家的“維和”中發揮了積極的作用。問題是：這是次帝國主義[subimperialism]，還是反映南非經濟利益的直白的帝國主義，或者，是區域自治和團結的一種良善體現？

最後，正如在世界大部分地區一樣，南非存在大量失業人口，而且數量在不斷增加。也正如在世界大部分地區一樣，政治反應是不斷上升的排外情緒，出現了襲擊那些為改善經濟狀況而移民進來的莫三比克人和其他人。

在許多方面，南非是一個等待爆炸的火藥桶。然而，在積極的一面，它擁有世界上最先進的憲法（當然條件是其條款得到尊重）。它仍然是進行政治辯論最活躍最開放的舞臺之一。它還擁有數量可觀的自下而上的社會運動。

十年之後的南非很可能看上去會非常不同。問題是，它會更好？還是更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