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8月29日

行將巨幅下跌的礦價----寫在鐵礦石貿易大變局前夜



作者:黃光銳
日期:2012/08/28

進入2012三伏盛夏,連續調整的動力煤價格終於有了企穩的跡象。8月8日公佈的秦皇島5500大卡動力煤牌價穩定在625元/噸,整個環渤海地區的動力煤港口報價也基本與上周持平。至此,環渤海動力煤均價相比5月2日的水準已下降了161元/噸、跌幅達到20.5%;而相比2011年11月初的高點則縮水了227元/噸、跌幅高達26.6%。

此間業界認為,國內煤炭生產和流通環節的成本已開始對市場煤價形成支撐。而這個支撐點的出現也就意味著如筆者所言,成本線明顯處於內煤之下,而且可以海運直達國內使用者的外煤佔據了十分明顯的市場彈性優勢。

不過,這廂唱罷那邊登場,動力煤價格剛有點見底的意思,鐵礦石價格卻又進入了大跌。就連一向堅挺的澳洲61.5品位PB粉和巴西64.5品位粗粉青島港現貨價也雙雙失守900元/噸,交易量更是縮到了地量級別裡的地量。「好貨現在都沒人要,孬貨更沒人要,市場一片蕭條」成了最準確的形容詞語,甚至冒出了一船礦要價110美元/噸,國內買方直接還價到85美元/噸的僅僅幾個月之前仍屬匪夷所思的事件。[1]


既然已對煤價發表了看法,對於這些「瘋狂的石頭」,筆者自然也不吝分享個人觀點。事實上,在筆者看來,預測鐵礦石價格走勢遠比分析動力煤價格走勢要容易:礦價即將大跌,而且其巨大的跌幅將足以使進出市場的各路人馬為之色變。在這裡要說明一下:礦價大跌不是指2011年秋季以來已出籠的價格下滑,而是指正在襲來的將把價格再腰斬一次的大跌;而如此巨幅下跌的礦價,並非基建淡季等尋常因素所導致,更非國內鐵礦石買方「反敗為勝」的戰績,而是FMG、力拓、必和必拓等澳洲鐵礦石巨頭「敢於降價,勇於降價」,並以主動大幅度降價將鐵礦石貿易推入大變局的結果。

FMG為什麼如此敢欠債?

筆者之所以認為預測礦價遠比預測煤價容易,是因為分析動力煤價格走勢需要權衡很多因素,而判斷鐵礦石價格走勢卻只需要緊盯一個地方,而在這個地方,一場「超強颱風」已然正在醞釀。這個即將催生全球鐵礦石博弈大變局的地方就是澳大利亞西部的皮爾巴拉礦區(Pilbara, Western Australia)。

2012年8月6日,在皮爾巴拉腹地擁有遼闊礦區的澳大利亞第三大鐵礦石生產商FMG宣佈再次在金融市場上成功進行15億美元的債權融資。消息傳來,該公司前段時間接連下滑的股價立即大漲。然則與此同時,超出市場預期的借款規模也引出了一片驚呼----加上這筆包括7.5億美元迴圈借貸和7.5億美元定期借款的融資,FMG的債務負擔已直逼100億美元,用負債累累來形容一點都不過分----甚至有股評直謂「礦業巨頭們是不是在鐵礦石價格上進行一場豪賭」(Are miners betting the house on iron ore prices)?

在筆者看來,的確,FMG董事長安德魯·弗雷斯特(Andrew Forrest)與他在兩拓的同行兼對手是在進行一場豪賭,但他們的賭注卻未必如坊間所言盡數押在鐵礦石價格上----就算是押在礦價上,那也絕非眾多國內買方早已習慣的那樣押在漲價上,而恰恰是押在迅雷不及掩耳的價格暴跌上----否則何以解釋,在礦價連連下滑,黑德蘭港(Port Hedland)的鐵礦石發運量同樣持續下滑的狀況下,FMG為什麼如此敢欠債!

無獨有偶,同樣在皮爾巴拉持有大量資源的力拓與必和必拓也沒有任何減產的意思,而是在市場低迷的狀況下繼續向擴張鐵礦石產能投資。鐵礦石漲價,礦業巨頭要增產;鐵礦石跌價,礦業巨頭還是要增產。這到底是想幹什麼?[2]

在這個微妙而詭誕的時刻,大家一起來回顧下當年曾在網上流行甚廣的《萬科松山湖會議紀要》吧:「我們的銷售價格可以比別人低20%以上,錢還比別人掙得多,當我們把獲利率下調到10%以內時,其他企業全部虧損,沒有企業能成為我們的競爭對手」;「開始大降價時能一舉成功大批出貨,不給其他企業反應和組織應對的機會,一次又一次,一波又一波,讓其他企業總跟在我們後面降價,消費力和資金總是向我們傾斜流入」;「敢於降價,勇於降價,將手頭的存貨和正在開發推出的新貨以最快的速度賣掉,我們再去買更便宜的土地,以更快的速度建設出更低成本的房子,以更低的價格快速出售,這就是我們在座的所有人在本次會議後需要以最快速度執行的未來16個月的對策和行動」。這些被萬科堅稱為謠傳的謀劃最終並未真實地出現在國內房地產市場上,但在今後十來個月裡,與此極為相似的策略卻將在國際鐵礦石貿易中超大規模地登臺上演。

什麼叫做非常完美

動用「敢於降價,勇於降價」的手段「砸場子」,對實力的要求還是有一些的:首先是成本一定要便宜,如此才可能在更低的單價上做到自己仍有利潤而別人卻已套牢;其次是礦源必須十分豐富並且開採高效率而成規模,如此才可能在短期內迅速增加供應量,而且在激烈的消耗戰之後仍可保持足夠的儲量滿足未來的需求;第三,在大量供貨的情況下仍然必須確保發船及時品質穩定,如此才可能讓客戶放棄如雨後春筍般不斷冒出來的「非主流」選擇,紛紛投身於「主旋律」的麾下。

西澳皮爾巴拉礦區完全滿足這些條件,不僅是合格,簡直就是無與倫比的完美。以FMG位於皮爾巴拉腹地的礦區為例,這些面積「相當於整個紐約州」的鐵紅色原野被譽為「世界最古老的陸地」,在漫長的地質年代裡幾乎從未受到過火山地震的影響,完整的巨型赤鐵礦礦體在飛機上望去「宛如足球場一般平坦」。在這裡,大型採礦機械工作起來如同「聯合收割機」收麥子。只要將表土剝離,再經過簡單的破碎與分篩便成為品質優良的鐵礦石,在中國下船後直接就可投入高爐冶煉。由於屬於露天開採,並且實現了高度的機械化和自動化----不僅採礦是「聯合收割機」作業,物流過程同樣如此,從FMG礦區通往黑德蘭港長達256公里的超重載鐵路是在上千公里外的珀斯總部「遙控」的----皮爾巴拉鐵礦石的成本遠低於市場售價。

在澳礦價格一度摸高到180美元上方之際,隨著產能擴大而不斷攤薄的開採成本卻下探至30美元出頭,相比成本動輒超過70美元的「非主流」礦山和成本多在100美元上方的國內礦山,其優勢是極其巨大的。[3]

至於資源蘊藏量,那就更不是什麼問題,已從皮爾巴拉發運到中國的數億噸鐵礦石,相對遠景足有數百億噸的資源總量,當真不過是九牛一毛。即便幾大澳礦生產商把來自皮爾巴拉的年發貨量提高到不下五億噸,也不過相當於在廣袤的礦區把表土用「收割機」再鏟上一遍,地下埋藏的資源依然綽綽有餘。

豐富的蘊藏量和先進的技術手段同樣保證了裝船發運的及時與貨物品質的穩定。且不說投入鉅資興建的鐵路線和碼頭,僅僅把皮爾巴拉翻山越嶺的傳送皮帶加在一起,其總長也是個驚人的數字。而正是這些環環相扣的自動化作業,為在這些產生於早期地質年代的鐵礦石提供了從皮爾巴拉腹地到澳大利亞西北海岸的「直通車」。

最後,很值得一提的就是從西澳到東亞理想的海運條件:17萬噸級巨型散裝貨輪以經濟航速從黑德蘭港駛抵中國海岸線只需要半個月左右,相比從巴西跨越大西洋、印度洋和南中國海,天氣不佳風浪大作時足可耗時兩個月的高船費和交貨延遲帶來的市場風險,地利無疑是皮爾巴拉礦區的又一個巨大優勢之所在。[4]

皮爾巴拉得天獨厚的自然條件與澳洲礦業巨頭不惜重金打造的基礎設施相結合形成的優勢,從歷史上看,也只有沙烏地阿拉伯在世界原油供應體系中的統治地位可以相提並論。而在上世紀80年代,沙沙烏地阿拉伯人就是動用了本國油田低成本高儲量而且外運便捷的優勢,在國際石油市場上打了一場速決戰。這場「石油戰爭」不僅衝擊了全球能源戰略格局,而且衝擊了全球地緣政治格局,其深遠的影響一直延續到了今天----按照一些觀點,沙烏地阿拉伯發動的這場「石油戰」甚至是前蘇聯解體的重要因素之一。

沙烏地阿拉伯油田與西澳皮爾巴拉礦區1973年第四次中東戰爭後,原油價格迅速上漲。1972年油價僅為約三美元一桶,而到1974年底已攀升了四倍,超過了12美元一桶。1979年伊朗伊斯蘭革命和1980年兩伊戰爭爆發後,油價進一步攀升,至1981年上漲到當時堪稱天價的每桶35美元。此際,作為當時主要石油消費地的西方國家在「能源危機」的衝擊下紛紛陷入滯脹泥沼,需求增長明顯乏力;而在高油價的刺激下,各石油生產國紛紛擴張產量,用於跨洋運輸的超級油輪也紮堆下水。

在供需關係逆轉的壓力下,油價開始由漲轉跌。至1985年夏,油價大體在每桶26美元一帶波動,普遍的預期是市場將在不太久的時間裡重新找到平衡點。就在這個關鍵的當口,作為最大產油國的沙烏地阿拉伯突然拋棄了減產保價的成例,開始大舉增產並且不計後果地向市場注入現貨。至1986年初,沙烏地阿拉伯原油的產量已從每天200萬桶增加到每天500萬桶。如此大當量的「反向衝擊」之下,此前就已承壓的油價很快就坍塌式崩潰了。「石油戰」啟動後僅僅幾個月的1986年春,國際原油價格暴跌至每桶10美元以下。

「石油戰」的後果是立竿見影的:在沙烏地阿拉伯,幾乎是只要在地上鑽個眼石油就會噴湧而出,每桶的開採成本攤薄後只有1.5~2美元;而英國北海油田由於需要投資建設平臺油管等基礎設施,開採成本要高許多,但依靠在家門口的運輸距離優勢和本國政府以及歐共體的大力支援尚可維持下去;可是成本明顯高出一大截,又無法指望西方買家優待的前蘇聯就只有死路一條了----在那個莫斯科最需要外匯的年月,作為最主要換匯商品的石油卻被暴跌的價格死死封在了國際市場之外,直接導致了前蘇聯的財政垮塌物資匱乏----考慮到在同一時期沙烏地阿拉伯阿拉伯正跟美國與中國一起大力支援在阿富汗抗擊蘇軍入侵的「聖戰者」,這段歷史被許多觀察家認為具有政治背景。

不過,即便充分考慮沙烏地阿拉伯王室與布希家族數十年如一日的親密關係,這場「石油戰」的主要動力仍然可以用經典的經濟學來解釋:沙烏地阿拉伯的原油不僅成本低廉,而且儲量豐富----根據1985年的勘探資料,沙烏地阿拉伯人預期他們可以大量出口石油直到2030年----因此沙烏地阿拉伯必須制訂一個長遠的石油戰略,而這個石油戰略必然是以保證沙烏地阿拉伯原油的國際市場佔有率為核心。

在1985年的夏季,沙烏地阿拉伯人意識到他們的石油霸權已處於危機到來的前夜。一方面能源需求的增長隨著西方國家經濟疲軟而放緩,另一方面從西伯利亞到非洲叢林,新油井的數目在高油價的刺激下不斷增加。倘若繼續限產保價的老一套,那麼短期內或許會多撈一些石油美元,長期看卻是後患無窮----等到前蘇聯等非OPEC石油生產國在高油價的滋潤下養成氣候,沙烏地阿拉伯原油的市場份額就要大幅縮水,其在世界石油供應體系裡的主宰者地位也勢將不保----對於沙烏地阿拉伯王室來說,選擇是很簡單的:與其坐等競爭對手壯大起來,不如將潛在威脅消除在萌芽狀態。於是,在美國及其西方盟國的支持下,至少是在默許和縱容之下,一場來勢兇猛的原油價格戰降臨了。

以長期市場佔有率這個標準來衡量,應該說沙烏地阿拉伯發動的這場「石油戰爭」獲得了極大的成功:在1986年後近30年的時間裡,無論海灣戰爭導致的油價暴漲期間,還是金融危機導致的油價大跌期間,沙烏地阿拉伯在國際油市上的領導地位始終未曾動搖過。當年被打得狼狽出局後,作為前蘇聯繼承者的俄羅斯重返一級石油出口國行列已是2000年,而且至今對國際油價的走勢只是起到有限的影響;而頗具諷刺意味的是,目下看來最有可能終結沙烏地阿拉伯「油霸」地位的,卻正是揮軍入侵伊拉克又在本土搞出了「葉岩氣革命」的美國...鑒史乃為知今,研讀了這段往事,我們也就不難想像,在鐵礦石需求的增長隨著基建放緩而「降到個位數」的狀況下,一旦手握生產成本、資源儲量、礦產品質以及海運成本與交貨速度等一系列優勢的西澳皮爾巴拉礦區開始發力,礦價的暴跌會有多麼駭人聽聞,而來自澳大利亞的PB粉、楊迪粉、火箭粉在中國鐵礦石市場上的佔有率又會達到什麼程度。

放眼全世界,也只有巴西鐵礦石憑藉高品位和大規模具有抵禦此輪衝擊的硬實力。從東南亞到西非洲,名目繁多的「非主流」礦勢將遭遇前蘇聯原油當年的下場,就連長期並居「主流」行列的印度鐵礦石也很難避免邊緣化的結局。

鐵礦石市場大變局中的國字型大小冤大頭們

在生產配額供不應求,而且一方已實現高度壟斷另一方卻是一盤散沙時,國際礦業巨頭當然是毫不客氣地賣高價;而當供過於求日益明顯,眾多「非主流」供應方卻行將登堂入室之際,很突然而又「很暴力」地打壓市場價格,同樣乃是國際礦業體系「現任統治者」著眼於戰略利益的理性行為。兩者之間並無任何矛盾之處。當年的沙烏地阿拉伯為了維護石油霸權曾經這麼做,如今的鐵礦石巨頭為了利益最大化同樣也會這麼做。

仿佛是擔心大家看不透這一點,FMG總裁Nev Power露骨地公開宣稱,「在證券市場上,對新礦山的投資興趣在迅速減弱,倘若現在還沒有鎖定融資的話,那麼專案啟動的機會恐怕不大了,而且許多在建專案會經受不住衝擊,在行業低谷裡垮掉」。[5]

不過,雖然「皮爾巴拉完美風暴」針對的目標是那些已經或即將投產的「非主流」礦山,所造成的價格大跌對於一個鐵礦石進口大國,應該也是一件值得慶祝的大好事----曾幾何時反覆爭取也未得手的「中國價格」或許將是得來全不費工夫----但以目下國內的現況,鐵礦石價格的暴跌卻意味著一大批鋼企與貿易商恐將難逃滅頂之災。鑒於這些一級購買者大多要麼是國企,要麼是與政府關係密切的「準國企」,多年來又是不惜工本地以「維持關係」為原則跟國際礦業巨頭打交道,直接幫助礦企拿到了巨額利潤,可以毫不過分地把它們稱為鐵礦石市場大變局中的國字型大小冤大頭。

中國是全世界最大的鐵礦石進口國,但同時卻又擁有一個全世界獨一無二的鐵礦石現貨市場,中國的鐵礦石交易由此分外熱鬧,形成一個極具中國特色的三級市場體系。鐵礦石國際貿易所需的資金量很大,直接向礦業巨頭買貨更是要拿得出巨額銀行授信,因此最上面的一層基本都是大型國企,而且相當一部分是央企;規模明顯小得多,但仍然可以拿出幾千萬乃至幾個億銀行信用的地方國企與大型私企構成了鐵礦石市場體系的第二個層面,也是這個市場體系裡變化最多的一個層面;而作為整個市場基礎的最下層就是數目眾多的民營小鋼廠----尤其以山東河北分佈得最為密集----它們是大量鐵礦石的實際消費者,但卻無法承擔跨國貿易的風險,也無法從銀行獲得足夠的信用額度,於是只有跑到國內現貨市場上,採購從上面兩層?灑下來的已經完成清關並由國內法人持有的鐵礦石。[6]

在鐵礦石交易實行「長協」體制,而市場價格又持續上漲的那幾年裡,這個三級市場體系為最上層的大鋼廠大國企帶來了滾滾暴利,以至有說法直指多次領銜「長協」談判的寶鋼「內戰內行,外戰外行」,「只顧壟斷利益,不管小鋼廠的死活」,「倒礦的利潤比煉鋼還多」。日趨激烈的指責之下,2009年度鐵礦石談判裡,中鋼協取代寶鋼披掛上陣。然而,「談判」的結果卻是「長協」體制全面瓦解,「一年一度的長協價格給談成了一季度一調整的浮動價格,接著給談成了一個月一調整的準現貨價格,接下來更是連談判的資格都給談沒了,成了人家三大礦連談都不跟這邊談,直接一個傳真扔過來:下批貨漲價,立即照這個價付款,否則斷供」!談出來這麼個「成果」的羅冰生和單冠華也毫無懸念地登上了「現代琦善」的花名錄。[7]

事實上,隨著鐵礦石供需狀況的迅速逆轉,「長協」體制的瓦解並未給礦企帶來當初想像的暴利。不過,「對於礦山而言,只是錢掙多掙少的問題;對於貿易商來說,卻是扛著巨大的風險」。年度費用鎖定的消失與礦價由漲轉跌的同時出現,令曾經通過「倒礦」獲利豐厚的一級進口商苦不堪言,相對獲利的居然是被壓在底層的那些小鋼廠----「長協」體制崩潰,直接的後果就是鐵礦石交易的外貿環節與內貿環節被打穿。礦價上漲時,國外報價緊盯著國內現貨市場牌價,進口商的利潤被壓得「比紙還薄」;而伴隨著礦價上漲預期的減弱和下游鋼材需求的低迷,從唐山到日照大小鋼廠紛紛「停爐檢修」,對鐵礦石的採購明顯趨於謹慎。去年秋季礦價大幅下挫後,全面縮減鐵礦石庫存量,實在需要的時候到港口上轉轉,撿個低價甩貨的拉走幾千噸甚至區區幾百噸,更是成了相當普遍的做法,與當年礦價瘋漲時微型鋼廠都上萬噸地搶礦形成了鮮明對比。下游出貨管道的急劇收縮,致使上億噸鐵礦石長期壓港,由此造成的巨量資金套牢是遠比帳面虧損更嚴重的問題。

例如山東最大的三家持有進口許可的一級鐵礦石貿易商中瑞、萬寶、華信堆積在港的礦石均不下幾十萬噸,「現在出貨都是虧損,只能硬挺」。然而,硬挺的選擇恰恰是大錯特錯,因為真正的暴跌還在後頭。以目下的壓港資料看,當可與1986年的油價暴跌相比的礦價大跌來襲之際,銀根爆倉的恐怕不會只是中小貿易商。

最得意的時候卻也是......

「我將先發制人地攻擊並消滅他,在他來得及對我這麼做之前」,《巴頓將軍》裡的這句臺詞實乃西方式思維的常態,更是紐約華爾街與倫敦金融城的「正統思維」。在嗜血的西方金融資本面前,習慣了一切以「維持關係」為原則的國人屢次被痛宰當真是很「正常」的。然則,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殺得血流成河,或許不足為怪;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殺得血流成河卻渾渾然毫無痛覺,甚至還以炫耀的口氣吹噓剛剛在身上飽餐了鮮血的商戰對手是關係多麼好的「老朋友」,就不但但是可笑的了。

時至今日,仍有聲音認為「進口礦與國產礦的價格博弈剛剛開始」,「一旦鋼廠減產範圍加大,面臨鐵礦石產能過剩嚴重的情況」,國際礦業巨頭才會不得已地「通過降價來搶佔國內礦山的市場」,卻完全沒有正視礦業大鱷們「敢於降價,勇於降價」,從而「先發制人地攻擊並消滅」替代供應者的可能性。至於在價格戰裡慘遭池魚之殃的國字型大小鋼企和貿易商們,對不起沒關係反正你們也不復存在了,國際礦業巨頭身後的西方金融資本啥時在乎過你們的死活?!

分析一下「石油戰爭」的歷史我們就可以看到,從「企業財務管理」的角度看,在決定「逆市操作」時,沙烏地阿拉伯人的著眼點出現了變化,從原先的保證獲利率「切換」到了保證現金流量。由於成本的低廉,沙烏地阿拉伯的油價「可以比別人低20%以上,錢還比別人掙得多」;當沙烏地阿拉伯人把獲利率下調到前蘇聯等競爭者「全部虧損」時,也就以市場佔有率的提高保證了銷售收入達到預定的數值指標。換言之,在高利潤時期,沙烏地阿拉伯原油是根據市場定售價;而在「石油戰爭」期間,沙烏地阿拉伯原油是根據成本定售價----不把價格壓到別人的水線之下,戰爭的發動者是決不會罷手的。因此,所謂「進口礦與國產礦的價格博弈」不是剛剛開始,而是已經結束。不僅是礦價低於每噸110美元就要遭遇「盈虧線甚至生死線」的大部分國內礦山,許多國內投資的剛剛投產或者還沒來得及投產的「走出去」專案,都將在這場「鐵礦石戰爭」裡在劫難逃。

隨著皮爾巴拉鐵礦石由市場定價轉向成本定價,鐵礦石市場的轉捩點已經來臨。凡是沒有對鐵礦石貿易的這場大變局做好準備的玩家,在礦業巨頭即將掀起的大風暴裡,都不免被打得三魂出竅,七魄歸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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