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底帕斯效應(Oedipus effect)

來源:The Poverty of Historicism/Karl Popper
日期:1957/01/01

許多人大概都知道希臘悲劇《伊底帕斯王》，一個國王生了王子，請了算命師來看，算命師預言小王子長大後將弒父娶母，國王害怕，遂命僕人將小王子殺掉，僕人不忍而把小王子丟棄在荒野，卻被鄰國國王撿去收養，小王子長大後繼承了鄰國王位，由於不認得親生父母，遂率軍侵入祖國，從而犯下弒父娶母的悲劇。

這裡的重點不在於科學預測與算命預言之間的區別，而是關注人的行為的特徵。國王從算命師那兒得知小王子長大後將弒父娶母，這是在當時他所能獲得關於他兒子之未來命運的一項資訊，且相信之。國王由於害怕而要殺掉小王子，此一反應或行為正好是讓此預言得以實現的一個因素。這裡面有一種預言藉著當事人相信此預言而做出「理性」反應而實現的機制，可稱之為「伊底帕斯效應」（Oedipus Effect）。這裡稱之為理性行為是因為行為者尋求及取用跟他的行為有關的資訊（或知識），用來調整他的行為。人在行為之際會找尋及利用有關的資訊，來決定自己的行為或調整自己的行為。

哲學家卡爾波普把這種現象成為"伊底帕斯效應"（Oedipus effect）。他說：

曾有一段時間我還以為伊底帕斯效應只在社會科學中存在，可是，在自然領域中也一樣。在生物學裏，甚至是分子生物學中，期望往往會在導致期望實現的過程中起著重要的作用。

日常生活中，這種現象同樣比比皆是。因為人們不僅對他們所處的境遇做出反應，並且（甚至是更主要地）根據他們對所處境遇的理解做出反應。於是，他們的行為總是受到自身理解的影響，甚至有時根本都不是收到環境本身的影響。更有甚者，一旦人們認定某種境遇具備某種含義，他們甚至可能完全忽略境遇本身，而只根據自己的理解作出下一步行動。

補充:自我實現預言和自殺預言

伊底帕斯效應其實就是自我實現預言（self-fulfilling prophecy）的一個例子。自我實現的預言就是一項預言一旦被當事人接受，就會成為促使此預言實現的力量。許多算命師的預言都是由於這種機制而顯現它的靈驗，讓人信服。例如報載一位女子因為算命師告訴她，她是當人家小老婆的命，於是她就專找中年富商，當他們的小老婆，從中獲取錢財及快樂。這個故事有個諷刺的結尾，八年之後，她才從她母親那兒得知，她的八字是錯誤的。因為出生之後晚報戶口，不記得確切農曆日期，就隨便報了個國曆的日期，所以算命師替她算命所用的八字實際上不是她的。用這個例子並不是要顯示算命的荒謬，而是把它看作是一種社會現象，一種行為，也具有方法論或後設理論的意義。

社會現象中自我實現的預言很多，例如據報導某某銀行不穩可能倒閉，客戶得知趕緊擠兌，該銀行可能真的倒閉。再如一位有名的股票分析師公開預測某家股票會大漲，股票族若相信他一窩蜂買進，該家股票果真大漲。目前許多第四台都有所謂股票分析的節目，一個個自信滿滿的股票分析師言之鑿鑿、鐵口直斷某家股票明天一定漲，不買會後悔，還炫耀一番他過去預測神準的歷史。股票族如果相信他而進場買進，那家股票自然就漲了。在股市裡也有所謂的「十萬大軍」，即某個股票分析師擁有十萬信徒，跟隨他的預測進場買進賣出，如此一來他的預測就保證神準了。股票分析師雖然號稱是預測未來的事態，但是能否稱之為「預測」，甚至能否稱之為「分析」都成問題，他的預測準確與否端賴有多少觀眾聽信他，如果有譬如說十萬股民聽信他的「分析」，那麼他的預測就保證準確了。他的分析或預測根本就是對股民的信心喊話以及對股市的干預或介入，他的分析或干預的對象是股市的動態，而股市的動態主要是由股民行為所構成的，所以股票分析師的「分析」或「預測」根本就是直接訴諸股民的，試圖操作股票，影響股市動態。

自殺預言（suicidal prophecy）和自我實現的預言是一對孿生概念。自殺預言是預言的宣佈使預言無法兌現，例如預測明年稻米將會漲價，結果農民一窩蜂改種稻（來得及的話），結果稻米可能非但不會漲價，反而降價。又如預測蘭花後市看好，消息宣佈之後，花農趕種蘭花，結果蘭花供給量大增，價格大跌。再如預測豬肉價格看漲，消息宣佈後，人們一窩蜂養豬，豬價不漲反跌。這些都是生活中常見的現象，預言或預測影響了人的行為，從而使預言或預測失敗，經濟學家稱之為「預期心理」。如果要讓預測或預言不致於影響到對象，只有刻意將預測或預言「秘而不宣」了。

一個預言不管是真的或假的，一旦被當事人所接受，就會對當事人的行為有真實的影響或後果，進而促使預言實現（「自我實現的預言」）或不能實現（「自殺預言」）。（Merton, 1968: 475-490）誠如美國社會學家湯瑪斯（W. I. Thomas）所說的「假若人界定情境為真的，它們就會有真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