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檔案:謝瑞豐,36歲,曾就讀于美國麻省理工大學,但未獲學位。上海一家民營企業總裁,約有資產3000余萬元。
一、初進華爾街,一個不可理喻的世界
我出生在一個軍人家庭,小時候,我最大的快事就是偷偷擺弄爸爸的手槍。
1986年大學畢業那年,隨著出國留學的狂潮我來到了美國。幾番周折後,我到了麻省理工大學,在麻省,我對功課並不十分熱衷,但那裏寬鬆刺激的環境卻一天天地啟動了我內心貯存很久的冒險元素。
來美國第三年的夏天,我去紐約看望一個在紐約州立大學讀金融的大學同學。第二天,他帶我去了華爾街,那個全世界的金融中心。第一次,我看到了買賣股票、期貨、外匯,看著大廳裏飛速亂竄的紅馬甲,看著忽喜忽憂、忽悲忽歎、忽爾神情死寂,忽爾眉飛色舞的交易人群,我十二萬分地不理解,這是另外一個世界,不可理喻的世界!回到麻省後,那些上竄下跳的紅、黃、綠三種顏色的數字總在我眼前跳躍。在潛意識裏,我已經在一點點地接受它們。我開始找有關證券方面的書看。
1990年,我決定回國,因為我知道那年的12月份將成立上海證券交易所。我也知道,凡是剛剛出現的,尚不完善的東西就一定有很多能夠淘金的地方。由於學分不夠,我沒能拿到學位。
二、股市大跌前,我帶著100萬勝利大出逃
到了上海,我把在美國存的一些獎學金及打工錢換算了一下,不到5萬元人民幣,雖說少,但也夠在當時的股市撲騰一會了。
那時,中國的股民很少有人真正知道股票,股市也有些莫名其妙。我做的是短線股,那會的股市漲跌都沒邊,做短線資金翻滾得最快。也就一年多的時間,我手中的資本就翻了20多倍,在上海股民中,我開始小有名氣。
我決定跳出股市。因為我知道,股市是最不可預測的。正因為有了這種考慮,我才得以在1991年那次股市大跌前帶著100多萬的資產勝利出逃。
我開始選擇新的方向。就在我到處找尋時,我不可避免地遇見了餘菲菲,這個給了我一段黑色戀情和黑色人生的女人。
認識餘菲菲是在上海衡山路的一家酒吧裏。她剪著一頭很短的短髮,約摸只有一寸多,臉的輪廓卻清晰秀美,使她給人的感覺很特別。很自然地,我坐在了她身旁的空位上。
很快,我們就聊了起來。總覺得坐著說很不過癮,我們又去了迪廳。看著瘋狂扭動又極盡嫵媚的餘菲菲,我全身的血立時便熱了起來。我不可救藥地愛上了她。
我開始拼命約會餘菲菲。但她卻極忙。她沒有工作單位,但整天都忙得不見蹤影。
終於有一天,我約著了她。閒聊中,當她得知我正在找尋新的奮鬥方向,便很誘惑地用手做了一個奇怪的手勢,斜著眼笑著說:"為什麼不試試炒外匯?""炒外匯?"我從未想過,因為據我所知,中國政府對外匯實行管制,炒外匯是違法的。"對,炒Margin,外匯保證金,比股市更刺激,更有賺頭!"餘菲菲的兩眼灼灼發光。
我幾乎沒有猶豫便決定一試了。
經餘菲菲介紹,我去了一家叫福特斯的投資公司。公司的老闆是個姓李的香港經紀人。據說是掛靠在香港一家赫赫有名的集團公司麾下。其實餘菲菲也是這家公司的經紀人之一,她的職責就是拉進有錢的客戶,集合在此做金額巨大的外匯保證金交易。由於中國實行外匯管制,個人從事外匯交易是非法的,因此福特斯公司也就神神秘秘的。我們每天在公司的電腦上看行情,用電話往設往香港的外匯經濟公司下單。
其實,所謂的外匯保證金交易,就是你只要拿一筆保證金,就能買一份100倍於保證金金額的合約。而這種交易的結果是驚人的:如果你看對行情,買入的貨幣只要上升百分之一,你投入的本金就會翻一倍!反之,你看錯了,行情下跌百分之一,你將失去所有的保證金,也就血本無虧。1997年,尼克·裏森就是在此類交易上失手,以致將具有百年歷史的英國巴林銀行拖入破產境地。
在粗略研究了世界幾大貨幣後,我開始做美元。當時美國的經濟好得不能再好,美元也就堅挺得不能再堅挺,加上有餘菲菲的點撥,幾乎有半年的時間,我往香港方面下的單子都準確無誤,也著實狠狠賺了幾筆。這是100%的暴利,當然它的全部意義並不在於此,還在於它任何職業都無法相比的刺激性。記得有一次,我下的美元單子再一次沖過我估計的點數,而一直和我一起炒外匯的一個留日歸來的學生卻不知道聽了什麼風聲,莫名其妙地用他所有的財產下了日元的賭注,結果那天日元的外匯比率狂跌不已。他所有的資本大約800多萬日元血本無歸。我再也沒見到他。
這次事件,使我有了一種唇亡齒寒的感覺。可匯市對我的吸引力太大了,思忖很久,我做出了一個至今都讓我感激自己的決定:我從所有的資本中拿出200萬,匯到我南京父母的帳戶上,請他們幫助我管制好這筆錢。我又拿出了50萬給餘菲菲在虹梅路買了一座別墅。這時,我已經和她同居了。
三、一夜之間,我的600萬隻剩不到10萬元零頭
賭場沒有永遠走運的賭徒。在連做了幾次美元失手後,我改做了英鎊。這時,恰逢英鎊從2?1兌換美元的匯價中下跌不已,很多金融分析家們都認為當時的英鎊已跌到底了,應該反彈了。果真如此,一連幾天,英鎊的匯率真的開始小幅上升,我果斷地選擇了英鎊。其時,我的本金大概還有不到600萬。我想只要這次下對單,我就一定功成身退,永遠結束我的冒險生涯。因為前段時間,大學時的同學在北京中關村搞了一個電腦公司,希望我加盟。我答應他們,兩個月後加盟,我要做完這次難得的行情。
我拿出了300萬的保證金,填寫了預估英鎊匯率的單子,大概只猶豫了幾秒鐘,我就撥通了香港外匯經紀公司的委託電話,隨著電話那邊一聲OK,我知道,一切都定了。
深夜,當上海已經酣睡時,地球那一邊的紐約匯市開盤了。一開盤後,英鎊的匯率就一勁地往上竄,紅通通一片。我緊緊注視著電腦螢幕,竭力壓抑住心中那幾乎要蹦出來的喜悅。英鎊匯率越來越高,就差一個百分點就要衝到我下的匯率單子了。幾乎沒有猶豫,我立時沖到電話前,做了一個幾分鐘後恨不得跳樓的愚蠢決定。我把剩下的近300萬本金全部做了保證金,又下了一個單子,我堅信,沖過這一個百分點對今天的英鎊匯率來說是輕而易舉的。
當我聽見香港那邊接線小姐甜甜的OK,剛掛下電話時,就聽見屋裏一片驚呼:"跌了,跌了。"沒等我明白過來,螢幕上已是綠熒熒的一片,就差一個百分點,一個百分點!英鎊率又開始急速下跌,下跌。我一陣頭暈目眩,怎麼可能呢?"鎮定!鎮定!"我一再告誡自己:現在不過是震盪整理,馬上還會上升的。
螢幕仍在綠,英鎊匯率仍在跌、跌、跌……這時,香港的外匯經紀公司來電話,通知我要麼割肉斬倉,要麼追加保證金,否則就要強行平倉。此時的我,就像輸紅了眼的賭徒,急得團團轉,我突然想到了餘菲菲。我立刻打通了她的手機,述說了我的處境,帶著哀求的口氣說:"菲菲,我要追加保證金,你馬上帶錢過來,好不好,求你了。""還要追加,你瘋了!立刻斬倉,瑞豐,你別做夢了,你今夜註定要破產的,這是我做了幾年經紀人的經驗!"菲菲的聲音冷漠殘酷,就好像一個陌生人。她掛死了手機。我無望地轉過頭去,螢幕上仍是一片綠。時針已指向淩晨三點,再過一個小時,紐約匯市就要收盤了。屋裏的很多人已堅持不住,紛紛湧向電話,通知香港公司斬倉。我擠不上,也不想擠,只是死死要盯住時鐘一秒一秒地走。我再沒有選擇,木然地走到電話前,無淚斬倉,600萬隻剩不到10萬元的零頭。掛死電話,我突然有了抑制不住的噁心,我沖到洗手間,大口大口地嘔吐起來,直到把綠色的苦膽汁都吐了個精光。
後來我才知道,那次英鎊之所以狂跌,是因為大量基金狂拋英鎊,這個基金是量子基金,其經理人就是索羅斯,這個該死的名字我是第一次聽到。所以,當1998年他幾乎把整個東南亞陷進金融危機時,我不止一次地詛咒又詛咒他。
餘菲菲很快離開了我,我灰溜溜地回到南京老家,數月閉門不出,想起600萬在一夜之間便化為烏有,我心就痛得想都不敢想。
半年以後,我才真正地從這場噩夢中復蘇過來。之後,在南京我用父母替我管好的200萬創辦了一個電腦公司。兩年之後,公司的發展和規模都盡如人意。實業的成功,再次給了我信心。匯市的重創已不再是我永久的痛,反使我慶倖投機的失敗終於讓我看清了人生真正該做的是什麼。不久,我決定把公司遷往上海,無論從商機還是市場,它要比南京多得多。我不再躲避上海,在哪兒跌倒再從哪兒爬起來,這應該是一個男兒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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