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的歷史兩難

作者:華勒斯坦
日期:2011/08/01

古希臘人發展出一套制度，那套制度讓公民享有自由及平等的政治參與，（外來）農奴則照做奴隸。我們自己也有一套以對比為基礎的政治意象，一邊是暴政、專制或君主專制，一邊是共和式民主或民主共和國。我們忘了，我們的政治傳統的歷史泉源之一，也就是1215年的「大憲章」，當初是貴族強迫英格蘭王接受的，目的是保障他們這些貴族的權利，而不是要保障農奴的權利。

我們認為專制體制指頂端一個人，或一批非常少數的人，統治並剝削所有其他人。其實，頂上非常少數的一批人，他們在政治上剝削底下人的能力是有限的，他們也不必剝削那麼多才能過舒服日子。但是，頂上這群人的規模擴大，他們之間的政治權利也愈來愈平等，就可能向底下人抽取更多的東西，他們並且必須從底下多抽一點，才能滿足需求。

一種上半部享受完全自由的政治結構，可以成為對下半部最具壓迫性的結構。在許多方面來說，可能也是最穩定的一種結構。一個一半人口自由，一半人口是奴隸的國家，也許真的能夠長久維持。

美國這個國家是個人向上流動的先驅，而且將個人向上流通的這種可能性加以制度化，為世界各地所取法。要維持社會一半自由，一半奴隸，個人向上的可能性可能是最有效的工具。

然而這件事有其另一面。這個講自由和潛在上進的意識形態，是一種普遍主義的學說。它為了使一半人自由而要求另一半人當奴隸，這樣會助長不安。莫爾達（Myrdal）談美國的兩難式，歷史將會佐證他所言不假。我們用力和魔鬼博鬥，我們犯了罪，不能不時時害怕上帝發怒。驕傲和深刻的喀爾文式罪疚的這種混合，整個美國歷史上無日無之，不論出身，不論信仰。

因此，在某一層次上，我們的過去，從1791（或1776．或1607）到1945年，是走向我們當前處境的一段漫長序曲。我們宣告這是一個自由的國度，我們努力轉化大自然，努力成為1945年的經濟巨人。我們運用我們的自由來獲致我們的繁榮。我們為世界立下範例。當然，這是一個不可取的範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