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巴基斯坦聯盟：越來越脆弱

作者:華勒斯坦
日期:2011/07/15

自1948年巴基斯坦誕生以來，美國和巴基斯坦幾乎一直是親密的地緣政治盟友。它們在過去相互需要。它們在今天也相互需要。但它們的優先考慮和政策目標越來越拉開了距離。兩國都為親密聯盟有可能結束而感到驚恐。但這有可能嗎？

該聯盟的起源相當簡單明瞭。在英國從印度撤出的過程中，誕生了兩個國家而不是一個國家。基本上是巴基斯坦脫離了印度。巴基斯坦和印度自那以來一直處於不斷衝突之中。兩國最大的恐懼都來自對方的行動。兩國之間已經發生了三場戰爭—在1947～1948年、1965年和1971年。前兩場戰爭有關喀什米爾問題，結果是事實上的劃區分割，而雙方都從未接受其合法性。第三場戰爭是有關孟加拉從巴基斯坦分離出去，戰爭中印度站在孟加拉一邊。

衝突持續不斷的結果之一就是兩國都拒絕簽署《核不擴散條約》，而且各自都要發展核武器。印度先開始了，大概在1967年。巴基斯坦隨後跟上，大概在1972年。到1998年，兩國都完成了這個過程，都儲存了一堆核武器。核武器有可能對兩國產生了如同對美蘇同樣的積極作用，即：由於擔心後果，對採取軍事敵對行動保持心照不宣的極端謹慎態度。

冷戰時期，印度從一開始就實行不結盟政策。美國基本上把這種政策定義為傾向蘇聯的政策。為了限制所謂的這種傾向的影響，美國與巴基斯坦聯合起來。巴基斯坦希望得到美國的支援以便收復它不能控制的另一半喀什米爾，美國想從巴基斯坦得到的則是它支援美國對其以西穆斯林世界的地緣政治控制--阿富汗、伊朗和阿拉伯世界。美國意識到，其條件是巴基斯坦的國內穩定。因此，它支援先後一系列該國內部的壓迫性軍事政權。當軍隊廢黜並處決了一位文官領導人佐勒菲卡爾‧阿里‧布托（Zulfikar Ali Bhutto）的時候，美國完全沒有不快，布托在1970年代曾試圖推行獨立於美國控制的民族主義外交政策。

巴基斯坦和中華人民共和國誕生於同一年。中國也推行了與巴基斯坦建立親密友誼的政策。它的動機與美國沒有太大差別。中國不讚賞印度與蘇聯連在一起，特別是由於它認為（並仍然認為）印度是亞洲的一個政治和經濟對手，他們也與之在1962年進行了一場戰爭或“邊界衝突”。中國也不讚賞印度政府一直向達賴喇嘛提供支援。

過去20多年來，有三件事開始破壞美巴之間的愜意安排。首先是蘇聯解體和從而“冷戰結束”。這一點還加上了國內由國家組織發展的尼赫魯計畫的終結，該計畫為“華盛頓共識”激發下的新自由主義計畫所取代。印度和美國之間的關係突然之間大為熱絡起來，令巴基斯坦非常懊惱，而事實上中國也一樣。

其次，鄰國阿富汗的國內政策也改變了。在1980年代，巴基斯坦和美國聯合反對蘇聯在阿富汗的軍事介入，後來戈巴契夫結束了這場介入。但隨後怎樣？巴基斯坦情報部門即三軍情報局（ISI）強烈支援塔利班接管阿富汗政府，這不是什麼秘密。但塔利班政權讓本國成為“基地組織”的一個便利基地，而美國則視“基地組織”為自己的敵人，甚至在基地組織9.11成功襲擊美國本土之前就是這樣。

第三，美國領導的入侵在2002年推翻塔利班之後，“基地組織”的力量後撤穩固在巴基斯坦的基地。“基地組織”的計畫是，如果不直接接管巴基斯坦政府，那至少也要迫使它削弱甚至中斷其與美國的關係。儘管巴基斯坦今天有一位文官總理，實權仍掌握在軍隊手中。而在軍隊內部，三軍情報局似乎仍發揮很強的、或許是決定性作用。

三個變化加在一起形成了一種局面，即，大約到2005年，美國和巴基斯坦似乎在任何重要問題上都很少有一致意見。但儘管如此，兩國似乎仍然連在一起，似乎認為它們仍然需要對方。然而，它們變得越來越懷疑對方的動機和行動。

從美國政府觀點看來，巴基斯坦是阿富汗塔利班最主要的外部支援來源，而美國（和北約）部隊正與之發生直接衝突。這種支援的一部分來自所謂巴基斯坦塔利班，很難把它與“基地組織”區分開來。這種支援的第二部分來自巴基斯坦三軍情報局，或許還來自巴基斯坦軍方更多的部門。

對美國而言越來越清楚的是，巴基斯坦軍方既不願也無力遏制巴基斯坦的塔利班“基地組織”的勢力。更糟糕的是，一些巴基斯坦軍隊還可能積極與他們勾結。美國的反應是以兩種方式在巴基斯坦進行直接干預。首先是使用它的無人駕駛飛機直接攻擊他們認為危險的目標。當然，無人駕駛飛機是出了名的不好操縱。一直存在大量的“附帶傷害”，遭到巴基斯坦政府不斷反覆的抗議。

第二種方式是獨立搜尋奧薩馬‧賓‧拉登並最終成功，而不告知巴基斯坦官方當局，美國顯然不相信他們不會把打算攻擊的資訊洩漏出去。

如果美國不再信任巴基斯坦當局，其懷疑在其他方面甚至更大。巴基斯坦有一個自身安全的重大保障即其核武器。只要擁有這些武器，他們就感到能防禦印度和任何國家。他們相當堅定地相信，美國想以某種方式接手這一儲存。這並非完全不合理，因為美國真的擔心“基地組織”或其他敵對勢力有可能獲得這些武器，而巴基斯坦政府也有可能無力阻止其發生。當然，美國試圖控制這些武器的這個假定還遠不是可供實施的提案。但毫無疑問美國政府中確實有人在做此想。

所以，現在各方都在相互打牌。美國威脅要終止或大幅度減少金融和軍事援助。政府的這種做法受到美國國會的鼓勵，後者基本上強烈反對與巴基斯坦結盟。巴基斯坦以撤出阿富汗邊境駐軍作為報復，這使巴基斯坦塔利班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容易向阿富汗塔利班提供軍事援助。巴基斯坦也在提醒美國它還有另一個強大的盟友即中國。中國則很樂於繼續支援巴基斯坦。

巴基斯坦政權的弱點在國內。它能否繼續控制日益無序的局面？美國的弱點則是，它在巴基斯坦沒有任何可行的選擇。真要強硬地對待巴基斯坦政權有可能葬送它以最小代價撤出阿富汗（以及伊拉克和利比亞）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