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2月18日

煩人的債務

來源:華爾街日報
日期:2011/02/18 08:40

廣州市自由職業者刁綺萍為華爾街日報中文網“十年一事”征文撰稿

“我在香港,25號回去就把錢打給你”。1月20日,吳小姐這樣回復我,是在談該支付給我的貨款。去年底趕出這批貨後,我一直沒有收到錢。工人要回家過年,我只好先四處借錢把工資和獎金結算了,年前還要把老李的錢還了。欠債不過年,這是中國人的古訓。

25日,沒有動靜。26日,我只好再去催:“我是借錢發的工資,你教我怎麼辦?”吳小姐反嗆道:“我收不到款,哪來錢給你?上回那批貨現在還沒出完呢……客戶要求套裝配上裙子,才好賣。你還得做,出了貨才有錢給你。”我和吳小姐幾乎吵起來:“你那個收貨的小妹,瞞著你,吃掉了我50套,跑了,又怎麼說?”氣呼呼的我掛掉了電話。

我與吳小姐已經有近10年的生意交往了。兩年前,升了職的公務員丈夫另覓新歡後,她獨自撫養11歲的女兒。一個女人在生意場上打拼,的確也不容易。她要是手頭寬裕,也不至於如此。再一次被債務困擾的我,頭又痛起來了。

2000年初,移居加拿大的港商跑掉我45萬元貨款後,我的生意就垮了。加上在賭場上輸掉10萬元的丈夫的打擊,我幾乎一蹶不振。2001年,只得在一家機關找份編外文員的工作,聊以糊口。一年後,作了老板的吳小姐,給了我一批手工外包活,由此,我開始承接多家工廠的手工外包訂單。利潤雖然不到10%,但由於外單不絕,還是能找到大把幹活的人。到2006年,我花掉辛辛苦苦積攢下來的30萬元,盤下了一家沒注冊的毛織廠,加上借來的15萬元和合伙人的30萬元投資,周轉了我的生產線。

紛至沓來的外貿訂單和大量閑散務工人員,催生了我這類為數眾多的中小企業。它們大都“冒險”經營,為40%-50%的工人辦暫住証,可以躲進地頭上的保護傘。一頓飯,再加上兩三千元的紅包就能逃稅。為了與同行競爭,由貨款不足就開工,發展成了先出貨、後收款的近乎自殺式的經營方式。

35歲的金先生,來自韓國,獨自在市區租了一間辦公室。間或為20余家服飾廠下訂單,然後銷往國外。而年近40歲的王女士,則把我這裡的毛織品銷往北方和俄羅斯。頭一年,還算過得去,我差不多有了40萬的盈利。然而,接踵而來的一切卻完全打破了常規。

“這批貨客戶不要了,我一點辦法都沒有”,王女士打完這聲招呼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這是2007年8月份的事情。當時,我看著那批價值30萬元的壓倉貨,有說不出的窩囊。禍不單行,到12月份,拿走了價值40萬元毛衣的金先生,也一去不回。

我一下亂了手腳。春節欠薪也發生了,2008年的春節真是忐忑不安,訂單突減,市場萎縮得非常快,先是歐美大客戶遲遲不肯下單;跟著,就是我最大的客戶取消了每年40萬件毛衣的訂購計劃。

欠薪和不斷擴大的債務逼著我困獸猶鬥,大單我是不敢接了,在做了幾批小單後,職業的敏感讓我意識到大環境已不允許我再做了。2008年4月,我決定關閉工廠。此後,東莞迅速蔓延開來的倒閉潮,真讓我倒吸了一口涼氣。

清算和私下裡的變賣已在進行了。債務是如此無法面對,我變賣了我的房產,又向親友借了一筆錢,結清債務的我,真的是一貧如洗。

城中村的簡陋租所、一間擁有30來名散工的作坊,就是我的現在。吳小姐變成了我的客戶,我依然面臨煩人的債務。如今,我每每走入這個繁榮從未間斷的國家,常常沉入一種莫名的迷惘──這一切“奇跡”究竟是怎麼發生的。

沒有留言: